郑龙温暖的梧桐叶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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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暖的梧桐叶

■郑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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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京是一座极为繁华的大城市。直观上,留存于我忆海深处的,除了城市整洁,楼房高大,马路宽阔,一条沿着城西由南向北日夜奔腾的长江外,还有的就是那遮天蔽日的梧桐树。夏天,漫步在人行道上,抬头难见一丝阳光。手掌大的梧桐树叶密密匝匝,交错叠加,洒下一片清凉;每逢秋末冬初,翠绿的梧桐叶渐渐变得枯黄,有的呈褐色,在季节的催促下,落叶缤纷,划过天空,飘落到地面。风起时,梧桐叶才会伴着“沙沙”声被刮起。但在无力地摇晃几下后,一片片梧桐叶再次落地,剩下的是奉献一生后的安宁。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个早晨,我踩着被露水浸软的梧桐叶,在三汊河一带焦急地寻找出租房。最终,我在三汊河小学对面的一户人家门前停下了脚步。与我商谈的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。她面容温和,身材高挺,有力的步伐与洪亮的说话声,无不透露出她是一位勤劳干练、爽快利落的老人。后来,我们以六十元每月的租金顺利谈妥。总归,便宜就好。在外奔波的人,最担心的是日归西山时,而自己却没有归处。对于一个不是拖家带口的农村小伙子我,能暂且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,足矣!老人的房子是两间双层坐西朝东的自建小楼,家里所有的摆设都很陈旧。但每件物品都干干净净,不见一丝灰尘,哪怕连一个多年前的小板凳,也被擦得油光铮亮。楼上是她儿子和儿媳的卧室;楼下左边的一间是她和孙子、孙女的房间;屋后不大的院落里,搭了几间披厦,安置着厨房和卫生间,其余的被分别租给了几个卖鸡蛋的安庆姑娘;院墙边是一条潺潺的小河,通向三十米外的秦淮河入江口——三汊河;而我被老人安排在外间堂屋的墙角边居住,紧挨着餐桌。这就不得不迫使我日复一日地早上收起被褥去工厂打工,晚上再铺开。颇为尴尬的是:我没有私人空间。每天面对进进出出来串门的街坊邻居和披厦里卖鸡蛋的姑娘们,感觉自己像是个立于阳光下暴露无遗的大小伙子。所以我下班后,时常在外面简单、胡乱地填饱肚子,然后磨蹭到天黑才回“家”。多数是站在秦淮河畔的坝堤上,任凭江风吹拂……慢慢地,我和身旁的人熟悉起来。当遇到躲不过的迎面相逢时,大家才勉为其难地相视一笑,算是打了招呼。夜深人静,飘落的梧桐叶在月光的辉映下,于窗户玻璃外划过一道道暗暗的弧线,轻声落下,世界又迅疾地恢复平静。静谧的夜晚总能勾起外乡人想家的念头。而我除了思乡外,最多的就想尽快地更换较好的居住环境了。可面对用工试用期内每天仅十元钱的收入,我又能去往何方?更为麻烦的是:几乎每个周末,老人的两个女儿和女婿总会带着孩子回娘家。他们聊得很晚。甚至离家较远的小女儿一家人还会留在这里过夜,度周末。我的天!这可叫我如何是好?心里盼望着早日多挣点钱,离开这里。“屋漏偏逢连夜雨”。一次劳动中,我不幸被钢管砸伤了拇指关节,在观察无大碍后,也就选择了稍作休息。可没想到的是,受伤的部位在第二天竟然越发肿胀疼痛起来,所以只能继续休息。几天下来,口袋里的钱已所剩无几,本来准备重新租房的计划也随之化为泡影,没有了边际,濒临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。由于不习惯白天呆在“家”里,我索性到外面去随便转悠——只为等待天黑。夜,落下了帷幕。繁华的都市开始热闹非凡起来。我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床铺前,没有叹息,没有哀怨。偌大的城市,容得下千千万万人,我只需静待自己的伤势早点好转、痊愈。我打开一本书,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,潜心阅读起来。“咯噔”一声,我缓缓地抬起头,老人已把一张木凳摆放在我跟前,接着端来一个白色的脸盆,上面用雪白的纱布蒙盖着,热气从细细的布眼里往外油油地冒着……“这是干什么呀?”我心里直犯着嘀咕。“来,小伙子,把手给我。奶奶观察不少天了,你也怪可怜的。”老人边说边忙活着,并没有抬头看我。我放下书本,把受伤的手递给了老人,同时也明白了个大概。老人把我的手放进热水里泡了会儿。待关节松软后,她在我的受伤处轻轻地推拿,紧接着便唠叨起来:“这是樟木,煮水后可以活血化瘀。出门千里,不如家里。你们这些侠子,都是苦命人家的孩子……”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位萍水相逢的慈祥老人。热气正通过揭开的纱布带着点中药味一股脑儿地向上升腾,弥散到屋内。我的双眼也渐渐地模糊、湿润起来…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老人每天用樟木水帮我活血化瘀,消除疼痛。一天,我终于鼓起勇气,郑重地喊了声:奶奶!奶奶笑呵呵地答应着:“手好了后,要去好好工作!”由于休息时间较长,身上的积蓄已花光。奶奶似乎看出了些端倪,她拿出腰间的钱包,拉开拉链,取出一部分,毫不犹豫地递了过来。我接过奶奶手中的钱,一股暖流倏地在心头涌动,遂想:“自己只是个来租房子的安徽农民,怎么南京的老人这样好?!我该如何报答?”然而,贫穷就像枷锁一样束缚了我的手脚。在短时间内,我惟有努力干活,才能尽快地还上奶奶的钱,只是很难得以涌泉相报了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寒风已凛冽。为了多挣点钱,我经常加班至半夜才归来。奶奶看我衣着单薄,便嘱咐其小女婿把多余的合身冬衣带来给我穿。而她的小女儿也为我针织了一件毛衣。身着大家送来的衣服,我倍感温暖。虽然雪花落满整个冬天,可我反而觉得南京压根就没有冬天似的。由于过度劳累,我变得日渐消瘦。在一个周末的傍晚,我如常回到“家”中。一进门,我诧异了,虽然桌子四周坐满了他们的家人,桌上的菜也正冒着热气,可就是没有人动筷子。这分明又好像是在等谁的到来吧?“来,小伙子,坐下一起吃晚饭吧,都在等你。”奶奶笑容可掬地看着我。可我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发愣:“怎么会这样呢?”“哦,不客气,我一会儿去外面吃,你们吃吧。”说着,我欲转身离去。“坐下吧,听奶奶讲过你,我还没见过你呢。”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一位瘦瘦高高的约莫五十岁的男人口中传出。我怔怔地看了他一眼,结果是不认识。随后,我拘谨地坐到桌子边。平时干活向来很麻利的手,此时连拿双筷子竟然都显得笨拙不堪。大家不停地给我夹菜,劝我吃菜。“我们一家人研究过了,你中午在工厂里就餐,早上和晚上在家里吃。生活费,你也付一点……”奶奶的小女儿当着大家的面宣布着。从他们的话语中,我方才知道那位陌生的中年人是奶奶的儿子,并且是南京市、江苏省、乃至全国的劳动模范。平时,他很少回来。哪怕每年的春节,他也几乎全是坚守在工作岗位上,把回家的机会留给了别人。回头想想后顿悟:像奶奶这样时刻闪耀着人性光辉品德的人,又怎能教育不出这样令人敬仰的儿女们呢?!慢慢地,我的生活变得有了规律,如城里人一样,早上去上班,晚上回到家中。因为技术水平的不断提高,工资也得到了渐长,我便偶尔地去菜市场买点菜回来。看着那早收晚铺的床铺,我倒觉得挺有趣起来。就这样,我在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度过了近两个年头。后来,我成家了,也就顺其自然地离开了奶奶家。在一贫如洗的境况下娶妻生子,生活的压力骤然变得巨大起来,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为了改变生活,我再次来到南京,利用所学的技术,带领几个帮手,干起承包活来。没钱置办电动工具,奶奶就从她的熟人那里帮我借;没钱作为前期周转费用,就向劳模叔叔借……功夫不负有心人。在我的坚强努力和奶奶一家人的真心帮助下,我终于还清了债务,随后的光景也自然有所好转。于是,我偶尔趁着空闲时间,带着妻子和孩子去看望奶奶和她的一家人,并时时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奶奶健康长寿!可天有不测风云。一次正在工地上施工,我突然接到奶奶生病住院的电话。医院时,奶奶已做完胆结石手术正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休息,苍白的脸庞失去了平日里的微红,更没有了那温暖的笑容。但我听不到一丁点痛苦的呻吟声,她那坚强的性格,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发挥着支撑作用。在接下来的恢复期里,我毅然决然地和妻子参与到护理事务中去。随着时代的发展,家乡的经济建设也呈现出与一线大城市齐头并进的势头。我携家带口,凭借着从南京挣到的钱作为资本,积极地投身到合肥的大发展中来。数年后,我去往南京办事,特意安排时间去看望奶奶。我迫不及待地跨进门,有意提高嗓门喊了声:奶奶!没想到,不但没有听到奶奶的回答,还不见了她的身影。随后便知,奶奶已驾鹤西去。而年纪尚轻的我,总是认为最亲近的人是永远不会离我而去的。可现实……最让我不明白的是:奶奶为什么在临终前,没有同意她的家人通知我赶到南京去送她最后一程?其实,奶奶的决定,致使我愧疚一生,只能默默地在心里为她点燃一盏长明的思念之灯。又逢秋深露重时,梧桐叶渐黄,已偶见零散的落叶带着几分不舍与留恋从空中安然落地,像是载人渡河后的一叶叶小舟搁浅在断流的河滩上,透着无尽的暖意。我静静地站在门前,抬头遥望远方,回首经年往事。闭上眼,我就能看见在那不远的地方,有一座城和一位老人……作者简介

郑龙

安徽肥东人,肥东县作家协会会员,经商之余以阅读为最大喜好,偶有文字发表于杂志或网络文学平台。《同步悦读》是一个面向全球发布的新时代微媒体。每日更新,主推原创,分享精品;不唯纯文学,只重悦读性;读好文字,听好声音,欣赏有魅力的音乐。年6月2日被搜狐网站正式列入合作伙伴,发表在同步的作品,除微刊阅读外,同时拥有众多的网站读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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